(sp)因为我不曾在你的水流中游泳_塞壬河流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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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壬河流 (第2/9页)

放在包了浆的木椅子下面,塑料袋在空调风口下面鼓胀又缩瘪下去;床正对着电视机。她知道自己的脸将是潮红的。

    羞辱式的潮红——仿佛永远是为了被指责或者轻视。像火煨红了的粗糙灯芯绒。羞耻是长在何田田脸上的。比如当她初中一年级时将誊抄在蓝色信纸上的甜蜜话放在宋佩芝的课桌上,而第二天早上送老师将信纸还给她,上面用红笔写着:刻奇,自我感动,不真诚的表达。比如宋老师往她脸上砸作文本。比如宋老师在她写的日记上用红笔打的大叉。比如大家挨个分享假期看的电影,轮到她的时候,宋老师当着全班的面问她:何田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出去。宋佩芝已经睡着了,何田田把脸贴在玻璃窗上,雾气把夜幕里十年后的月亮一整个濡湿了。十三岁的何田田爱宋老师,这个世界要求她爱宋老师。这个世界需要学生听老师的话,这个世界需要学生爱学校。爱是规训最好的泡沫润滑剂,她们带上红领巾、制服裙僵硬的下摆摩擦白色连裤袜,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语文课代表,选举,选举被爱的资格。楼道里脚步声踢踏踢踏,用刘海遮住泛红青春痘的初中生们说:我最喜欢宋老师。人人都爱宋老师。她是小镇里的苏格拉底,波伏娃和阿伦特都寄生在她身体里面。她为大家读《第二性》,男孩女孩都睁大了眼睛;她在家里做甜点和小饼干发给大家,那一年“烤箱”还是只存在于电视剧里的东西。她去上海看戏剧——彼时何田田没有听说过戏剧,她只知道春晚小品和市舞台的儿童木偶戏——上海的戏剧院里流浪者持久地等待戈多,初中生们坐在讲台下面,林林立立举起包浆校服下黄白的手臂,像雏鸟仰着脖子等待喂食,持久地等待宋老师的爱。

    学校是“第二个家”,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活的施加爱和权力的场域。讨喜的小孩在学校里检验自己的受欢迎性,不自信的小孩亦步亦趋地学着惹人爱怜地技巧。人人需要老师的爱,可没有人告诉他们是老师的爱本来就不够,小孩们就惶惶然坚信是由于自己不够好。十三岁的何田田不特别讨人喜欢,她的嘴角擦得不够干净,眼神太躲闪,背不出《春江花月夜》,皮肤不够光滑无暇,小腿鼓胀胀地憋在校裤里,显得笨拙而无教养。既然有男生叫她猪婆,或者叫她“班花”,那么我们可以说:正因如此,宋佩芝叫不出她的名字,看到何田田没写作业时就将她赶出教室,主动把书借给成绩好的女同学但独独不借给她,宋老师还喜欢说:何田田,你要先把错别字改好了再想着看课外书。一切都令人心碎地合情合理了。宋老师什么都没有做错,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偏爱她。

    但何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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