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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孃怀 (第1/1页)

    

孃怀



    年前,许棻和嵇炜商量,想在宅中凿一个清池。

    嵇炜道:“我们住的赐第属于宫产,不好私自改建;凿池须得引水,也是个问题;庭院这样局促,池子要设计得漂亮,非易。”

    看上去似乎为难,但转过年来,即雇了一组工人来施工。未破土前,先种了两株窈窕的垂柳,隔岸相望。

    领工解释:“等到初夏,池子蓄满水后,柳条也发芽了。”

    嵇芾问:“可以养鱼鹅么?”

    “可以。”

    “可以种芰荷菱角鸡头米吗?”

    “可以。”

    “可以牵渡索行船么?”

    领工失笑,“这只是个小池子,您对它期望过繁了。”

    嵇炜斟酌着道:“渡索一定要有的,芰荷之属少种一些就是了。”已经可以畅想,盛夏夜乘凉时,阿芾坐在小船上,夫妇二人在池之两端的柳树下拉渡索,小女孩清脆的欢笑声。

    嵇炜定谳时,清池已完工,有海棠花形的边沿,一道朱栏围护。许棻抱着阿芾,坐在青青的柳条下,听大理寺来人宣读判令:嵇炜绞刑,家产抄没,妻女入掖庭为奴婢。

    文辞诘曲,嵇芾没听懂,仅知与阿耶有关。见抄家吏吆喝着,入室翻检,粗暴无礼,是她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景象。若耶耶在,断不会至此,惊问阿孃:“耶耶怎么了?”

    “死了。”

    嵇芾怔怔望着她,默默消化这个词。阿耶三月不回家,门庭冷落;阿孃终日披发呆坐,不再梳妆;仆婢窃窃私语。嵇芾早知将有大难临头,不意竟在今日。

    许棻将她按在怀中,“别难过,死没有那么可怕,有嬢嬢带着你、搂着你,很快就会过去。”

    “可是我不想死呀。”

    “往后的日子,活着未必是幸事。”

    “嬢嬢,我不要死。”

    嵇芾还小,没有明确的规划,只是求生的本能。

    许棻的心中一震。她有权力剥夺女儿的生命吗?她已经拥有过世间最美好的男子,体味过至真至纯的情爱,此生无憾。死对于她,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结局。可阿芾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啊。然而,若留女儿在世上,独自面对炎凉世道、险恶人心,再无耶孃的呵护,不也很残忍吗?

    这一日下午,许棻孤身溺死清池中。心思摇摆到最后,她发现自己究竟做不到,对惯养娇生的宝贝女儿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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